却见那页信纸上突然再度出现了字迹。

字里行间仿佛能看见十年前的陆沉远的震惊：陈家叛乱了，你到底是谁？

霎时，我瞳仁骤缩。

下意识算了下日子，我这只过半个月，十年前那边已过一个月。

盯着纸面上的问题。

半晌，我屏住呼吸颤抖回：我乃纸中仙，可预知未来事。

下一瞬。

陆沉远的字迹飞速浮现：无稽之谈！

不等我回话，纸面再度浮现字迹：你说我要十月十六才能提亲，可我今日处理完陈家之事便赶去相府提亲，这与你预言并不同。

我一愣。

接着，我的脑子里却冒出一段新的记忆来。

他来提亲的日子真的提前了——不是十月十六，而是九月十六了！

随之而来的成亲日也变成了第二年的六月初九！

提亲那日的场景其实并无不同。

陆沉远依旧清风朗月，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疲倦。

一抹惊愕从我眼底升起。

难道……改变过去，也能影响现在？

许久未起波澜的心蓦然跳动激烈。

我眼眸颤动。

这时纸上再度浮现字迹来。

十七岁的陆沉远问我：你还有何能预言？

压下心里那翻涌的情绪。

我紧握笔杆，落了笔——

我预言，你与宋氏并非良配，婚后互看生厌，嫁娶该三思。

这话过后。

那头似乎沉吟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空言虚语。

我盯着那话，忽地扯了苦笑。

我放下了笔，没再写字。

若是十年前的我，在刚订婚时听见一个人说我将来会和陆沉远互看生厌，我也要觉得对方是在胡言乱语。

毕竟，那时我是那般期盼着跟陆沉远的婚姻。

纸面上许久未有下文。

我原以为陆沉远不会再回消息了，正要收起来，却见纸面又浮现出字来。

——我曾见过宋氏，她性子怯弱易被人欺，心地纯良，婚后我与她就算不恩爱，定也能相敬如宾，何至互看生厌？

轰然一下。

我愣住，原来十七岁的陆沉远是记得年少时那次初遇的。

我十三岁生了场重病。

身边的婢女对我不上心，我实在难受得紧便自己走出院子。

谁料那日正是相府内设宴，府内来了很多人。

有几名来做客的少爷小姐将我认作了下人使唤，我不想惹事准备绕开，却被他们拦下来捉弄。

“相府的下人敢这么没规矩？”

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些人拿起石子便往我身上砸。

直到十五岁的陆沉远出现。

“住手！”

他怒声呵斥，张手护在我身前。

那时的陆沉远于我而言，便如同神祇降临，自此在我心底扎根发芽。

婚后，我也曾试探跟陆沉远提过这事。

得到的却是陆沉远冷漠至极的一句：“是吗？我不记得了。”

可原来。

十七岁的陆沉远竟是记得我的。

我鼻腔莫名发酸，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涩意来。

而纸面上的字迹飞扬，透着笃信：婚事既订，我定娶宋氏，亦会与她举案齐眉，相守白头。

这承诺犹如千斤重重砸在我的心口。

我拿着信纸的手紧颤。

若是十七岁的陆沉远曾有过这样的决心，那为何婚后却待我那般冰冷？

心中五味杂陈。

我没再回信，也不知该如何回。

陆沉远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之后一段时日，信纸都没有任何动静。

我有时很想主动写点什么，每次提笔却还是放下。

时间很快到了沈夏晴生辰这日。

府内一片喜庆，如陆沉远所言，我将这场生辰宴办得盛大隆重。

一切本顺畅得很。

谁料，我正在与宾客夫人寒暄之时。

却听那头传来碗碟摔碎的声响，我回头看去，就见沈夏晴不停挠着手臂，脸色难看。

我心头一紧，当即走过去：“怎么回事？”

下一刻，陆沉远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声便当众传来——

“宋意晚！你怎么安顿的？不知道夏晴不能碰花生吗？”

“她若是有什么事，我定饶不了你！”

登时，所有宾客的目光如针狠狠扎在我身上。

身为正妻，被夫君因为侧室如此当众责骂。

显然他根本不曾顾及过我的自尊和面子。

陆沉远已经焦急带着沈夏晴离开。

我却只能强撑笑脸将宾客送走。

待一切平息下来。

我在厅中坐了很久，心里却已经痛到好似没了感觉。

回到屋，我将那一纸作废婚书拿出来。

这一次，我主动联系十七岁的陆沉远。

我执笔落字：陆沉远……

话才起笔，纸上却突然浮现了字迹。

是十七岁的陆沉远问我——

宋家说宋意晚不见了，若你真是纸中仙，请替我寻她。

我猛然一怔。

随即我记起来，是有这回事的。

定婚后的某天我去上香途中，遭逢山匪。

是陆沉远赶在府衙官兵前，先一步救了我。

那日，陆沉远驾马持弓而来的身姿，在我心口烙上印记，至今清晰。

两次搭救，才让我毅然决然认定了他。

从记忆中回神，我盯着那纸面上的话。

十七岁陆沉远的焦急关切和二十七岁陆沉远刚刚的责骂漠然，在我脑海交替浮现。

心一点点揪起来。

最终。

我压下心口痛楚，指尖冰凉，落笔：往西走。

那头陆沉远的欣喜跃然纸上：多谢。

我闭上眼，泪水流淌下来。

我骗了他，骗他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我不想再一次被他救，不想再爱上他。

纸上没有下文，看来十七岁的陆沉远已经离开了。

就在这时。

外面婢女传来声音：“夫人，老夫人去了侧院。”

我一愣。

陆母向来不喜沈夏晴，对侧院更是从不踏足，这次怎么会主动过去？

我擦擦眼角，将信纸收好，起身也赶去侧院。

进屋时，正好听见大夫朝陆沉远拱手行礼——

“恭喜大人，侧夫人有喜了！”

我脚步顿住。

心陡然一抽，我竟有些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的陆母神色大喜：“这么说，我们陆府终于要有小少爷了！”

陆母一改往日态度，竟主动拉着沈夏晴的手：“还是你肚子争气啊！夏晴，以后你就安心养胎，可得好好保住我们陆家的长子！”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的凉凉瞥了我一眼。

我就这么站在厅中，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陆沉远却还不罢休，他冷眼看我，厉声斥责：“今日幸好夏晴无恙，否则你害的可是两条命！”

尖锐刺耳。

所有人都目光鄙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我。

而我静静望着陆沉远，神色麻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我垂眸低头：“夫君教训得是，我日后定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