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没有回主卧。

我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去了次卧。

这是我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分房睡。

林伟没有来敲门。

隔着一扇门板，我能隐约听见刘芬还在客厅里对他絮絮叨叨地数落我的罪状，而他只是含糊地应着。

夜深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提醒着我还活在这个冰冷的人间。

我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从床底拖出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打开箱子，里面不是衣物，而是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我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它。

里面静静地躺着这套婚房的购房合同，厚厚一沓的付款发票，以及一张张银行的大额汇款凭证。

收款人是我的名字，周悦。

付款人，是我的父亲。

这套房子，是我父母在我婚前全款为我买下的。

是我的，婚前财产。

我还记得，当初领证前，为了给林伟这个男人一点可笑的自尊，我在房产证上，加上了他的名字。

我天真地以为，我的退让和付出，能换来他对我的尊重和爱护。

我甚至愚蠢地从未向林家任何人提起过房子的真相。

以至于他们一家都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他们儿子林伟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份虚荣，成了他们压榨我的底气。

我的手指抚过那些冰冷的纸张，结婚三年来的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结婚第二个月，刘芬就以“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我帮你们统一管理”为由，收走了我的工资卡。

她说得冠冕堂皇，说会帮我们存钱，为了我们的小家。

可结果呢？

家里的所有开销，水电煤气，柴米油盐，物业费，甚至是林伟的车贷，全都从我的卡里支出。

而林伟的工资，她一分不动，全都存进了她自己的账户。

她说，那是留着给我们以后生孩子用的。

可转头，她就给成天无所事事的林晓晓买最新款的手机，买大几千的名牌包。

林晓晓每次拿到新东西，都会在我面前炫耀，那眼神里的轻蔑和得意，仿佛在嘲笑我这个嫂子活得像个保姆。

我衣柜里的衣服，几乎都是换季打折时淘来的便宜货。

我已经快忘了，上一次为自己买一件不看吊牌价格的东西，是什么时候。

去年，我妈生了场病，住院需要一笔钱。

我找刘芬，想从她“统一管理”的钱里拿五万块。

她把脸一沉，两手一摊，说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你妈生病，凭什么花我们林家的钱？”

“你自己娘家没人吗？让你爸妈自己想办法！”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钱和她起了争执。

结果，林伟回来后，不由分说地把我骂了一顿。

他说我不孝顺，为了点钱就跟他妈吵架，让她受了委屈。

最后，那笔手术费，是我厚着脸皮，半夜打电话跟大学同学借的。

还钱的那半年，我每天中午只敢吃公司的免费午餐，连一瓶水都舍不得买。

一幕一幕，像电影慢镜头，在我眼前回放。

每一次的忍让，每一次的妥协，每一次的心寒。

这些被我刻意遗忘和压抑的委屈，此刻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在我胸口冲撞，叫嚣。

原来，我在这三年里，过的是这样一种被吸食血肉的生活。

原来，我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只是他们家圈养的，一个会赚钱的工具，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用来给他们儿子和女儿提供优渥生活的“养老脱贫”项目。

月光冰冷。

我合上文件夹，将它重新放回箱底。

眼神中最后一点犹豫和软弱，被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坚定所取代。

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天亮了。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五点半就起床给全家准备早餐。

我睡到了七点，从容地洗漱，换好衣服，拎着包出了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刘芬和林伟的房门都还紧闭着。

我在楼下的早餐店，给自己点了一碗热气腾騰的馄饨，加了一个茶叶蛋。

滚烫的汤汁滑入胃里，驱散了盘踞一夜的寒意。

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如此心安理得地，只为自己一个人花钱。

刚到公司，林伟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没接。

紧接着，是刘芬的。

我直接挂断。

很快，林伟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充满了质问的语气。

“周悦你什么意思？早上怎么不做饭？我妈饿着肚子呢！”

我看着那行字，只觉得讽刺。

一个快六十岁的成年人，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人，没了我，就连一顿早饭都吃不上了吗？

我没有回复。

我将手机调成静音，扔进抽屉。

反击，从今天早上开始。

从一顿，我不再为他们准备的早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