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感受到他的缱绻。

恍惚间，楚怜心想起了萧时衍其实也曾这么温柔地对过她。

只是现在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宋微雨。

那时的萧时衍是大魏最不受宠的皇子，被送到大楚做人质。

大楚皇室的围猎场上，他永远是最碍眼的存在 —— 皇子们策马时故意撞向他，宫人们分发猎物时总把最瘦的残肉丢给他，连她那位骄纵的皇弟，都爱把捕到的野兔往他身上扔。

那日围猎过半，皇弟带着几个宗室子弟把萧时衍堵在偏僻的林子里，手中长弓抵着他的胸口：“听说你们魏人最擅长钻林子？今天你要是能从本王的箭下逃出去，本王就赏你块热肉吃。”

说着就要拉弓，箭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住手！” 楚怜心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她握着腰间玉佩快步走来，那玉佩是父皇赐下的信物，见玉如见君。

她挡在萧时衍身前，语气冷厉：“萧时衍是大魏送来的质子，也是父皇亲口说要善待的客人，你这般刁难，是想让大楚落个苛待质子的名声吗？”

皇弟见状虽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带着御赐玉佩的姐姐，只能悻悻收了弓。

待众人走后，楚怜心转过身，从袖中掏出伤药：“以后他们再找你麻烦，就拿着这个去寻我。”

说着把一块刻着 “怜” 字的令牌塞到他手里。

萧时衍僵在原地，看着她递来的令牌，又抬眼望向她带着关切的眉眼，喉结动了动，最后朝她深深作了个揖。

从那天开始，围猎场上总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楚怜心渐渐习惯了萧时衍的寡言 ——

他虽话少，却会在她策马时默默跟在身后，替她挡开突然窜出的野兽；

习惯了她射中猎物欢呼时，他安静地帮她处理；

习惯了每次围猎结束，他会提前在她的马车上备好温热的茶水，偶尔还会放上一朵刚摘的、带着晨露的野花。

只是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没来得及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正逢萧时衍生辰，楚怜心和他的师长合计着要给萧时衍准备份生辰惊喜 —— 师长负责回驿馆取亲手酿的果酒，她则留下布置殿内的灯笼，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偏殿汇合。

可楚怜心刚提着灯笼绕到殿后取装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再折返时却看见师长倒在血泊里，浑身青紫，而自己醉酒的皇弟正握着染血的匕首，酒气熏得人发晕。

她冲上去想扶师长，却被皇弟一脚踢开：“姐！你别护着这细作！我刚才听见他跟人密谈，定是有问题！”

楚怜心浑身发颤，指着师长的尸体：“他是来给时衍庆生的，哪是什么细作？是我们约好要给他惊喜的！”

“惊喜？时衍？” 皇弟冷笑一声，把匕首扔在地上，“姐，我知道父王让你接近萧时衍是为了拿到大魏的地图，好歼灭他们为我的皇位铺路。你怎么可能会为他准备惊喜？”

楚怜心根本不知道他胡言乱语些什么，等她想解释时萧时衍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居然是你们！？”

“不是的，时衍，是他误会了……” 楚怜心连忙摇头解释，剑刃却已经抵到她颈边。

他眼底满是猩红：

“我师长真心待你，你竟纵容亲弟对他下杀手！

就连我也被你的虚情假意骗了这么久。

把我们师徒俩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心里快要得意死了吧？”

楚怜心连忙摇头剑刃却划破颈脖渗出血珠，萧时衍斩下她的一缕头发：

“你我之间血海深仇，现在恩断义绝！

这个仇，这条命，我迟早会让你们大楚血债血偿！”

他不相信她的任何解释，带着师长的尸体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

一年后，魏国的军队在萧时衍带领下大败楚国，楚怜心作为和亲公主去了魏国。

掀开盖头时，看见的却不是老皇帝的脸，而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的是萧时衍的那张脸，陌生的是他眼里的冷漠、憎恶和仇恨。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了他的复仇。

而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赎罪。

楚怜心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太医正跪在她的床前。

太医诚惶诚恐地告诉她此次失血过多，以后怕是难再生育。

楚怜心麻木地摸着小腹，眼泪一声不响地滑落。

这三年的时间，她每一天都活在萧时衍的仇恨中。

她以为顺从妥协忍受，迟早有一天能偿还了过往的恩怨。

可是她赌上所有的感情、尊严都没能挽回这一切。

从难过到失望再到绝望，现在她累了。

如果一命偿一命，那她欠萧时衍的现在也还清了。

楚怜心挣扎着下床坐在梳妆镜前，重新上妆描眉遮住苍白的脸色。

她不想和萧时衍谈和离时如此狼狈。

楚怜心找到萧时衍的时候，他正低着头一遍遍地画着大楚的地图。

宋微雨就坐在他怀里帮他磨着墨。

萧时衍会在宋微雨指尖沾了墨渍时，执起她的手细细擦拭。

会在她指着地图问地名时，低头凑在她耳边轻声讲解。

楚怜心看着萧时衍眼中的感情，心里被酸涩的感觉胀满。

和萧时衍在床上对她的狂热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克制、珍视的爱重。

楚怜心瞬间没了推开门的力气，她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宋微雨的声音：

“陛下和楚怜心之前不是有感情的么？她才刚刚没了孩子，你不去陪她，就不怕她难过么？”

“一个玩物罢了，我何须在意她？”

玩物？

她僵在原地，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有心口像被浸了黄连，苦涩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可楚怜心要是知道陛下要灭了她的母国，怕是不会原谅陛下。”

“无妨，我就是想看着她痛不欲生。”

楚怜心不敢相信曾经说要一直陪着她的萧时衍变成了眼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